谢成章坐在椅子上，对着面前的笔记本电脑工作着，但时不时就强迫自己起身站着，稍微走两圈，驱赶就在他耳边萦绕的困意。他如果不努力驱赶，它们就会趁虚而入，从他的七窍钻进来，让他昏昏欲睡。
距离他不远的地方，1203院的技术人员们正在围绕着两台原子钟热火朝天的工作着。
胡双清和周慧也在其中。
谢成章定了定神，望着他们的背影，决定还是不过去打扰。
”包括他俩，这里都是我们中宇航卫星业务线上的顶尖技术人员，如果他们这次解决不了我们自己铷原子钟和欧洲原子钟的接口问题，就意味着，我们之后要么只能回到两台原子钟全部采用进口货的老路，要么，就发发狠，直接把进口原子钟全部替换掉！“
想到这里，谢成章眼前一亮：”哪怕这次接口问题得到解决，从下一台天罡卫星开始，我们也干脆全部都采用纯国产原子钟吧！虽然有可能性能上受些影响，但至少完全可以避免被卡脖子了，那种滋味太难受了！“
他觉得自己的脖子真的像被人卡住了一般，连忙摇了摇头，晃动晃动肩膀。
然后，他马上在自己的本子上写下了”全国产原子钟“和”持续改进“这两个词。
当中午将近的时候，谢成章实在有些撑不住，上下眼皮正在以非常坚定的态度往贴合在一起的方向去努力。
”不行，不能闭上眼睛！“他强打精神。
相比现场排故的技术人员，他的确无法找到一个可以转移注意力的方法，而只能赤手空拳与疲劳搏斗。
这样的搏斗往往是徒劳的结果。
这时，电话十分及时的响了。
他低头一看，是张国辉，便连忙接了起来。
“怎么样？国辉？”
”谢部，91所已经完全定位问题，爆炸螺栓和弹簧的确是批次问题！他们，不，我们已经在上午完成了整个批次的检验工作，还发现了其它类似的问题，好在它们还没有装机，我们还有时间去调整。“
听到张国辉的汇报，谢成章的瞌睡虫彻底被赶走了。
早上冯子健和杨红梅主持的会议之后，他就把张国辉派到91所去现场督战，当时在会上，他要求91所在中午前把问题找到并给出结论，目前看起来，91所做得不错。
”很好，国辉，干得不错！既然已经明确是那一个批次的产品质量问题，接下来要怎么解决这个燃眉之急呢？”谢成章有些明知故问。
“我们商量了一下，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从其它批次调货，目前正在针对它们做装机前最后的鉴定试验，一旦通过，就发往1203院。不过，从构型管理的角度，这样做有些超流程，我们也在讨论要如何操作。”
这是谢成章希望听到的答案。他当然希望问题尽快定位和解决，但也不想因为这样的事情而使得他们已经建立起来、并且行之有效的工作流程被颠覆。大家一旦发现针对这次的例外采取了更加简单、“抄近路”的方法，并且没有得到应有的权衡分析，之后整个工程和做事文化都有可能往超流程解决问题这个错误方向上越滑越远。而对于他们航天人，中宇航人来说，质量是不能妥协的，必要的、严格执行的流程又是保证质量的必要条件。
“好，这是必须要做的，你再辛苦辛苦，在那里呆着，跟91所的兄弟们一起把超流程的事情论证清楚，思考明白，形成一个典型教训，回头我会向冯总建议，至少要在我们卫星导航事业部做总结学习。”
“好的！”
“另外，新的达标的爆炸螺栓和弹簧发出来的时候，也跟我说一声。”
“没问题！”
结束与张国辉的电话后，谢成章觉得精神百倍，他趁着这股劲，往胡双清他们走了过去，想看看这边的进展如何。
走到他们身后，谢成章看到的，是好几台正在运转的仪器和电脑，以及在它们旁边不停操作、观察和讨论的人。
此时，胡双清和周慧也非常投入在其中，两人并未注意到谢成章已经走了过来。
谢成章没有说话，而是扫视着他们，发现每个人的表情都十分严肃，或者说，凝重。他们的眼神里满是对未知难题的探索，以及疑惑。就连胡双清和周慧两人，也眉头紧锁。
“看上去情况有点儿变数啊......”谢成章暗叫不好。
他参加过很多次类似场合的集中攻关或者排故，对现场那种无形的氛围非常敏感，什么时候意味着找到答案比较乐观，或者可以得到解决，怎样的表现意味着疑难杂症，毫无头绪，他只要一感受便知。而现在，呈现在他眼前的，显然是后者。
谢成章咬了咬牙，从身后轻轻的拍了拍胡双清。
胡双清回头一看，见是谢成章，一愣，轻声说道：”谢部长，你还在呢？我想着你会去宿舍稍微休息休息。“
”必须跟你们在一起啊。“谢成章也轻声说道：”方便借两步说句话吗？“
”好。“胡双清跟身旁的周慧简单嘱咐了几句，便跟着谢成章来到门口。
”胡总，是不是遇上一点麻烦？我看大家的劲头有些受挫的样子。“谢成章单刀直入。现在没有时间去谈些虚的了。
”嗯......“胡双清见谢成章如此直接，也忧心忡忡的点了点头：”我们一开始觉得这个问题会比较简单，包括早上的会上，我们也给领导报了，但一上午看下来，发现情况有些复杂，我们是第一次把我们自己的铷原子钟和欧洲的原子钟进行主从备份设计，感觉沟通和切换机制上还存在一些问题，有些问题我们可以带着往前走，但这个问题，我们不敢下这个判断。”
“那你们觉得还需要多久？刚才我从91所那边得到消息，爆炸螺栓和弹簧的质量问题已经得到解决了，他们会把合格的产品送到你们这里来。”
听到这句话，胡双清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又重了几分，额头也渗出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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