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车,赵乔和邱俨都被冻得一哆嗦。
今天是新年的第一天，雾霾散了雨也停了，比起之前天敞亮了不少，但也更冷,风呼呼地吹着，尤其这地方还是郊区，周围没个遮拦,赵乔觉得自己仿佛处于风阵中心，不管朝哪面都有风往脸上吹。
“我来拿。”邱俨拢了拢衣领，从出租车后备箱里把大包小包的黄纸元宝等东西拿出来。
赵乔双手插.在口袋里，不由得跺了跺脚。
“走吧。”
东西全拎手里了,赵乔带着邱俨往墓园里头走。
大概是天实在太冷,也没什么人会在新年第一天扫墓，所以偌大的墓园里就他们两个人，显得萧瑟无比。
赵乔熟练地把黄纸分到周围的墓碑上,并用石块压住,嘴里念念叨叨的。
黄纸分好了又蹲下.身点蜡烛，然而打火机点了两下都没打出火，都被风给吹了,她只好朝邱俨道：“站我右边，挡挡风。”
“嗯。”邱俨立刻站到了她身旁。
他不由得看向墓碑上的照片,上面的照片是蓝底的,有点像证件照,照片里的男人英姿勃发,看上去三十岁左右，戴着一副金边眼镜，嘴角挂着温和儒雅的笑，有种学术派的调调，一看就觉得是个文化人。
邱俨又看向赵乔，不禁把她和照片里的男人比了比。
今天是他头一回见赵乔扎马尾，她把所有的头发全拢到脑后，扎得高高的，露出一张完全不染粉黛的素颜。
卸了妆的赵乔没了平时那股凌厉劲，眉眼柔和了许多，但也远不如照片里的男人那般温柔，邱俨想，她的长相大概是随了母亲吧，大眼睛高鼻梁，即使素颜也带着一种艳丽，很惹眼。
接着邱俨的目光又落在旁边的字上：赵晟。
原来岳父大人的名字叫赵晟啊，女儿叫赵乔，儿子叫赵兢，真好——虽然不知道好在哪里，但他就是莫名觉得岳父大人什么都好。
看着还在铺黄纸的赵乔，邱俨略有些紧张地抿了抿唇，手揣进兜里，手指碰了碰里头丝绒质感的小盒子。
“去帮我找点石子，不压一压都得吹跑。”
邱俨点点头：“好。”
赵乔一双手冻得通红，但她跟没事人似的一只手拢在蜡烛前挡风，一只手按在地上的黄纸上，等邱俨略走远了她笑着朝父亲的照片抬了抬下巴：“老爸，看见了没，那是我男朋友，怎么样？他很好对吧？”
“是我相中的，长得帅性格好，还有手艺能赚钱，对我特别好，哦对了，他还有腹肌，虽然看着瘦但脱衣有肉，最最关键的是——他家里有二十多口人。”
“真的特别热闹，人还都很好，每次听他说我都羡慕得不行。”
邱俨手里抓着两把石子跑了过来，他把石头放在地上：“在说什么呢？”
赵乔笑着说：“在跟我爸夸你。”
邱俨下意识地朝照片上看了眼，鞠了个躬：“叔叔好。”然后问赵乔，“夸我什么呢？”
“高富帅且器.大活好。”
要不是手上脏，邱俨都想把赵乔的嘴巴捂上了，他尴尬地直瞪眼，在唇前竖起一根手指：“嘘嘘嘘！说这个不好！”
赵乔笑问：“哪儿不好？”
邱俨嗫嚅：“这种事……”
“没事的，我爸反正都去那头了，告诉他让他宽宽心嘛，□□也是幸福的一部分，他思想不保守的，没事。”
“……”邱俨一脸怀疑。
赵乔只是笑，看起来挺开心。
邱俨没再说什么，蹲下来帮着赵乔一起摆东西。
虽然眼前只是个墓碑，墓碑上头就一张小小的照片，但邱俨就是有种说不出的紧张和拘束，总觉得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赵乔的父亲看在眼里。
因为蹲着的姿势兜里的盒子略微咯到了腰，那实质的感受更让邱俨莫名心虚。
他想当着赵乔父亲的面跟赵乔求婚，这是他昨晚睡觉前就想好的。
他的初心是想让赵乔的父亲做一个见证，同时向他保证和许诺会对赵乔好一辈子，但真的到了这个地方，当着人父亲的面把人家宠了十来年的女儿牵走……自个儿是不是有点儿残忍？
他一个人暗自紧张，反倒是赵乔，一派自然，絮叨个不停。
“爸，入冬了，超级冷，你在那边多穿点，暖宝宝空调电暖气去年都给你烧过，记得拿出来用。”
“茶叶喝完没？喝完了托个梦，我再给你烧点。”
“在那边混得好不好啊，有没有当上老总啊，我给你烧得钱应该够你富甲一方了吧……对了，有件事情要跟你说，今年我要去小邱家里过年，上门见家长。”
说到这个邱俨终于有机会插话了，他赶紧点点头：“对，我家里人都特别好，他们都很喜欢姐、小乔的，叔叔你就放心吧。”
赵乔停下话，扭头看着邱俨，脸上是灿烂的笑。
邱俨的心因为这个笑莫名悸动了下，他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看了会赵乔，紧接着又看向照片上的男人。
赵乔在笑，这个男人也在笑。
她的笑热烈又夺目，吸引着他的视线，而他的笑带着岁月沉淀下来的儒雅，像是在审视他，又像是满意他，鼓励他。
心跳砰砰砰的，一声声清晰无比，仿佛就在耳边。
喉结动了动，邱俨垂眼抿了下唇。
周围的冷风和身上的冰凉感消失不见，眼前闪过的是赵乔一身红裙，在灯光炫彩的酒吧里冲着他笑，是赵乔轻吻在自己唇角的那个带着玫瑰香气的浅吻，是她扬起的下巴和颐指气使的高傲神情，还有无数次与自己紧紧相拥时的千娇百媚，是她咬上自己下巴时撩人的眼神，还有一次次吻在他心口时眼里的无边温柔与爱意。
他呼了口气，在赵乔的惊讶眼神中嘭地一下单膝跪在阴凉的石板上。
已经被风吹麻了的手在羽绒服的口袋外蹭了两下才终于伸了进去，他直视着赵乔的眼睛，胸腔里的心跳快得让他心头和眼角都涌上一股热意。
赵乔愣了愣：“你……”
他咬了咬牙，右手紧紧地抓着那个丝绒方盒。
他说：“赵乔。”
赵乔咽了咽口水，她似乎猜到了什么，脸上笑容被紧张所替代，眼睛却直直地看着邱俨，里头亮的发光。
她回道：“我在。”
邱俨吸了吸鼻子，忍住眼眶里的热意，从兜里拿出那个被他藏了许久的丝绒方盒。
他的手被冻得通红，却稳稳地拿着打开的方盒，伸到赵乔眼前。
里头的戒指静静地躺在黑色绒布上，剔透的钻石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赵乔攥紧了手，只听邱俨说：“我邱俨，家里有父母、姐姐、姐夫，还有师兄梁耀、贺卓、于方平……，师弟张子现、谢鹏飞、陶安……，一共二十二个人，我保证他们都会喜欢赵乔，对赵乔好，尊重赵乔，而我邱俨本人，事业才开头，名下没有房产也没有车，但是我保证这些以后全都会有，我拥有的一切，包括人和心，全部属于赵乔，不管未来如何，我都会对她负责，对她好。”
“赵乔，我爱你，永远爱你，所以，嫁给我吧。”他看着她，手里捧着的钻戒不仅仅是钻戒，还是他的一颗真心，和满腔热忱。
赵乔咬了下唇，她低头看了眼钻戒，接着又重新看向邱俨。
他似是快被冻坏了，不仅脸色苍白，嘴唇也一点都没有血色，但举着戒指的手纹丝不动，眼神坚定，里头缀着点点光芒。
周围冷风呼呼，空旷且萧瑟。
没有五星级的酒店，也没有悠扬绵延的大提琴声，没有特意定制的烛光晚餐，也没有埋在蛋糕里的惊喜戒指，更没有红酒，没有蜡烛，没有美味佳肴，没有西装长裙，他们穿着厚厚的羽绒服，他冻得脸色苍白，而她也没好到哪里去，一点没化妆的脸上除了苍白就是鼻尖的通红。
赵乔从来想过自己会被人在墓园里求婚，更没有想过的是有人会特意当着她父亲的面，在她父亲的见证下向她求婚。
但是比起后者，其他种种她都不在意了。
他知道她最亲的人是她的父亲，所以特意在这时候求婚，甚至完全不嫌墓园晦气，光是这份心思，赵乔便觉得和他在一起，以后不管怎么样都值得了。
她吸了吸鼻子，在他紧张的目光中问：“可是过了年你也才二十，即使我同意了国家也不同意啊。”
邱俨立刻说：“我们可以先定下来，然后慢慢准备啊，就当……订婚？订婚又没规定年纪。”
她又问：“为什么这时候突然跟我求婚？”
“你过年都要去我家了，虽然只是见家长，但不就相当于定下了吗？而且我看网上说了，江城这边的风俗是男方先上门，让女方的家长看看，然后再是女方去男方家，你爸爸虽然……虽然去世了，可我想，宠了这么多年的女儿要给别人家了，做父亲的肯定想全程都参与的吧，婚礼他是没办法到场了，但求婚还是可以见证一下的。”说着邱俨笑了起来，把戒指更加举高了些，“嫁给我吧，赵乔大宝贝。”
赵乔失笑。
冷风萧瑟，她的内心却充满暖意。她长长地舒了口气，从口袋里伸出右手：“快给我戴上吧，好冷啊。”
“遵命！”他眼睛弯弯的，声音轻快又活泼。
赵乔看了眼无名指上的钻戒，她刚刚很感动，还有点想哭，可现在只剩下了高兴，无法形容的高兴。
她扶起邱俨，一只手挽着他，另一只带着钻戒的手指了指邱俨，对照片上的男人笑着道：“老爸，重新认识下吧，他不是男朋友了，就在刚才升级了，现在是你的女婿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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