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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颗星


许暮笙最终还是去了一趟许家。


那天晚上,他和母亲谈了很久。


他很痛苦,因为他不知道到底该不该回去看老爷子。情感上,他一点也不想回去。他对任何一个许家人都没什么感情。有些人他甚至从骨子里厌恶透了。可道德上,他们又是血亲,血浓于水。诚如妹妹所说的,哪怕老爷子过去再不堪,他再讨厌他,他始终是他的爷爷。这一点无论在何时它都无法改变。


放在以前只要一提到许家人,母亲就是一副歇斯底里,怒目圆睁的样子。可这一次她却难得平静。


母亲并没有给他拿主意。只说:“问问你自己的心。如果觉得于心不忍,那就回去看看。如果毫无感觉,就大可不必回去,只当不知道。”


他足足想了一个星期。一个星期后的傍晚,他终于还是开车去了许家。


因为他始终于心不忍。


那天是个阴天,但炎炎暑气依然从四面八方侵袭而来,就像是一个张开的巨大的排热口,源源不断地向外界吐纳热气。那扑面而来的热气拍在脸上,是一阵阵热辣的灼烧感。空气里滞留着无数焦灼和沉闷,压地他几乎无法喘息。


天色阴沉不定,一场雷雨欲下未下。


银色小车停在厚重的铁门外,他摁了摁喇叭。滴滴两声,一闪而过。


警卫室的警卫员不认得许暮笙的车,没给放行。


想想也是,他这个可有可无的许家人,这么多年都不曾回来一趟。警卫室的警卫员能认得他的车才怪。


“这里是机关大院,外来车辆禁止入内,快点开走……”警卫员扬着嗓子冲许暮笙大喊。


许暮笙坐在车上,正准备掏出手机给妹妹打电话,正前方远远走过来一个女人。女人身段窈窕,穿一身素净的碎花旗袍,风韵犹存。


来人自然是这许家如今的女主人聂隐。


明明是四十五岁的女人,保养得体,皮肤倒是比十八岁小姑娘还娇嫩欲滴。


人还未至,尖细的声音倒是先传了过来,“小张你怎么回事啊,这是大少爷的车你不认识?拦在外面像什么样子,还不赶紧放行!”


警卫员:“……”


警卫员听聂隐这样一说忙不迭跟许暮笙道歉:“对不起大少爷,我不认识您的车,您别见怪。”


许暮笙面色平静,瞧不出喜怒。直接打开车门下车,将车钥匙扔给警卫员,吩咐道:“把车开进去。”


“嗳,好的。”


“小休啊,小张是新来的,不认识你的车,你别见怪。欢欢听说你要回来,高兴坏了。今天一整天都在我耳边念叨哥哥怎么还不来。”聂隐站在边上浅笑吟吟,温声细语。


许家如今的这位女主人,不论见谁都是这样满面春风、浅笑吟吟的模样。对谁都不吝啬微笑。长袖善舞,说得一口流利的好话。


相较于她,母亲显然就太不懂得交际了。


比起演技,聂隐可是比他这个专业演员还略胜一筹呢。


他不喜面前这个女人。可成年人的涵养却由不得他怒目圆睁,冷脸相对。表面上的客套还是需要维持一下的。


许暮笙面色依旧平静,声线平稳,不骄不躁,“路上有些堵车。”


“这个点正是下班高峰,也难怪你在路上会堵车。”聂隐抬手看了眼腕表,依旧温柔地笑着,“我让吴妈多做几个好菜,小休你晚上留在家里吃饭。你难得回来,爷爷和欢欢都高兴坏了。”


他不买账,直接拒绝,“聂姨你别麻烦了,我手头还有事儿,过会儿就得走。”


呵呵……留下来吃饭,面对这些人,他怕自己会消化不良。


聂隐的脸色微不可察地变了变。不过转瞬即逝,笑着说:“那怎么行,难得回来,怎么都得留下吃顿饭。我这就让吴妈去准备。”


还未踏入客厅,一个黑影便直面逼来,小姑娘穿一件黑色连衣裙朝着他飞奔而来,一把抱住他,“哥,你总算是来了,我都等你好久了。”


他沉声解释:“路上有些堵车。”


“欢欢别杵门口了,快让哥哥进去。”聂隐在旁催促。


“哦。”


客厅里没别人,只有许定远坐在沙发上喝茶。他看到许暮笙姗姗来迟,忍不住皱起眉头,摆脸色,“怎么这么晚?”


许暮笙神色紧绷,有些克制,“路上堵车耽搁了。”


“这些点正是下班高峰,你不知道早点出门?”不满的嗓音里透着浓浓的苛责。


他自顾站着,勾唇蔑笑,“又不是来见国家元首,这么早干嘛?”


许定远:“……”


“噗呲……”许蕴欢姑娘直接笑喷了。


许定远吃瘪,绷了绷脸,指着楼上,说:“上去吧,爷爷在二楼书房等你。”


“嗯。”许暮笙点头,转身去了二楼。


看看这就是他的父亲。他的嘴角忍不住浮现出一丝嘲讽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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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许暮笙越过旋转楼梯没了身影。刚才还浅笑吟吟的女人,这会子立马变了脸,真是变脸比翻书还快。她阴阳怪气地说:“咱们家这个大少爷可是越来越难请了。”


许蕴欢看着这个样子的母亲,只觉得一阵厌恶。冷声扔下话,“妈,您真假!如果不是爷爷三请四求,你以为哥哥他会回来?有本事别让我出发请哥哥回来呀!”


聂隐:“……”


一大家子没一个好人,回来干嘛?存心找罪受么?


***


许老爷子的书房在二楼走廊的尽头。背阴,阳光照不进去,显得有些阴沉。但在炎炎夏日,这个房间却显得格外清凉。


他站在书房外轻轻扣了扣门。


走廊的尽头安了一扇小窗,窗户被支开了一道狭长口子,窗外的湿气就从这夹缝里吹了进来。


这场欲下未下的雷雨终于开始下了。


老宅外风起雨落,惊雷滚滚,长风送进清凉的同时,也将雨丝吹得东摇西摆,织成一张张细密的网,很乱,如人心。


他微微抬眸,看见黄色的颤抖的廊灯在荡涤的狂风中震颤,灯罩左右摇晃,投在地板上的阴影也跟着迂回移动,暗影漂浮。


老宅里的一切都是他所熟悉,这间书房,这扇小窗,这条走廊,就连头顶这盏廊灯,他小的时候还在灯罩上抓过飞蛾。


可如今再看,却无半点留念。有些情感,从他和母亲走出许家大门那刻起就已经彻底断了。


他静默地等了一会儿,也未见里头人出声。


他强行按耐住满心烦躁,又在棕红色的木门上敲了两下。


他堪堪敲完,父亲许定远便走了过来,“怎么不进去?”


他扭头,和父亲对视,“爷爷没开门。”


许定远走上前,轻轻扣了几下,“爸,您在里面吗?小休来了。”


里头寂静无声,两人对视一眼,意识到不对劲儿。许定远握住门柄,轻轻往右一拧,书房门便开了。


门压根儿就没上锁。


两人一齐进去,老爷子靠在藤椅上睡着了。


大蒲扇掉在地板上,手边茶几上还有半杯荷叶茶,茶水早就凉透了。


许定远走上前,俯下/身喊:“爸您醒醒,要睡去床上睡,躺在这里容易感冒。”


大开的窗户外雷雨交加,暴雨强劲而密集,扫落无数残败欲坠的枝叶,斑驳满地。雨水顺着檐角簌簌掉落,敲打声清晰可闻。阴郁的天空似乎被撕裂了,片片灰暗,浓云翻滚。


浅色的窗帘被狂风吹地四下摆动,上头点点碎花摇曳。


许暮笙俏声走到床边,轻轻将窗户给关上了。


老爷子受到外力冲击,骤然从睡梦中惊醒,瞳孔放大,表情有些狰狞。不过片刻以后便恢复正常。他缓缓起身,端起茶几上的荷叶茶抿一口,润了润嗓子,言语自嘲,“真是老了,坐哪儿都容易犯困。”


这是许暮笙第一次听到老爷子用这种自嘲认命的口气说话。印象里,这个老人总是骄傲自满,不可一世,看谁都高人一等,走路都是横着走的。何曾会流露出这般挫败的神情。


大抵是大限将至,不得不认命罢了!


“您还是去床上躺会儿吧。”


老爷子摆摆手,“不用了。”


“那您和小休谈,我就先出去了。”许定远说完欲走。


“等等,你别急着走,坐这听听。”


“是,爸。”


“坐吧小休,边上有椅子。”老爷子指了指手边的椅子,自己则在书桌后坐下。


“我已经和何家敲好了日子,后天下午三点市中心的时差咖啡厅,去见见何家的女儿。”


“好的。”他平静地应下。


他早就猜到了,也并无多少意外。回去看老爷子只是幌子,如今看来这个才是重头戏。想来之前都在跟他打感情牌啊!


看看多么精于算计的老人家啊!在官场上叱咤风云,算计了一辈子,哪怕大限将至,也不放过他这个筹码,将他算计地死死的。


相比之下,他的于心不忍,那点残存的对血缘亲情的念想又是多么的愚蠢可笑!


“您还有别的要交代么?我等会儿还有事儿,不便久留。”他觉得自己脑子里的那根弦就要绷断了。再不离开,他真怕自己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


“你急什么!”许定远轻斥,“听爷爷把话说完。”


书桌后面悬即响起老爷子沧桑低沉的嗓音,“小休,和你妈妈搬回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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啦啦啦,言哥终于考完了,明天开始放假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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