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吧！”林厂长抬头，碰了碰老花镜，“巡逻完了，看着大家做的怎么样？”
赵蕾笑道：“特别好，没有一个人偷奸耍滑，我看着大家都热情高涨的，看着都有劲。”
“自豪吗？”
“嗯！”
林厂长吧钢笔笔帽盖上，“这几年，我每次进车间都觉得自豪，咱们厂里今年又打破了往年的记录，你猜今年的账本上已经有多少盈利了？”
“八万？”赵蕾保守道。
“八万八！”
林厂长笑：“咱们孤儿院，可以再盖一栋筒子楼了，这样就能让今年结婚的几个孩子住进去了，总不能一直让他们窝在宿舍里，太憋屈了！”
赵蕾嘴里的话突然变得难以启齿起来。
面对这样的林厂长，她要怎么开口说自己打算离职，她打算离开这个她们两人一起建造起来的大家庭？
赵蕾只觉得如鲠在喉。
“你说，咱们明年春天再动工，还是夏天动工？”林厂长把眼睛放进盒子里的对着她笑。
“春天吧。”她低头道：“春天，从各乡镇找些工人，明年春天就开始挖地基，然后盖房子，这次盖三层吧，每个房子都大一点，以后他们在有了孩子，也能住的宽松一点。”
“我也是这么想的！”林厂长笑道：“那咱们请上头再给批一块地吧？这会咱们俩谁顾厂里，谁顾工地啊？”
赵蕾勉强笑，“我顾着工地吧，再找个会计替了我，您看呢？”
“不成，我跟谁也不如跟你一起工作自在。等过了年，你先忙着那边，我管着账上，等你忙完了，再把这账本给你。”
赵蕾点点头，“也好……也好。”
她没有多呆，便告辞回了家。
杨恒已经烧起了火炕和壁炉。
赵蕾进屋时，里面还不算很暖。
男人给她倒了一杯热水，“先喝一点，暖暖身子。”
她点头，坐在沙发上。
“还生气呢？我都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生气，别气了行不行？”他笑着坐在她身边，拿着毛毯裹住她的身子。
赵蕾摇头，“不气了，就是在想事情。”
“怎么了？申请调任的事不顺利？”他从茶几抽屉里拿出一盒烟，“说说，我给你解解忧。”
拿烟是调节气氛，除非家里来人，赵蕾都不乐意让他在家里吸烟。
第一次，赵蕾在不生气的情况下，没有把他手里的烟扔到地上，直到杨恒抽了多半截，她才道：“我不走了。”
如一道炸雷响在耳边，杨恒怔怔的看她，“你说什么？”
赵蕾低下头，“我不走了，林厂长今年已经快六十了，我一走，她首尾没法兼顾……”
“所以你不走了？”杨恒喃喃道：“你当初帮杨烨劝我回帝都，转头你就不走了？你抛夫弃子吗你要！”
她咬唇，“至少，至少也要等着爱心食品厂的第二栋楼完成吧？”
杨恒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却依然控制不住情绪，“没了你国北就不转了？你监工一次，就成大师了！这活儿离了你没法干是吗？”
“离了我能干，但是林厂长年纪大了，我不想再让她操那么大心了。”
她低头，“我不是不走，我就是晚一点再走，等到账本能托付给绝对信任的人，我能彻底放下，林厂长不用成天这么累，我就申请调动。”
“那六六呢！”杨恒终于忍不住咆哮出声，“我们的儿子呢？我们的六六你不要了？”
赵蕾张张唇，“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
“赵蕾！你闭嘴！”他怒道，“你跟不跟我走！”
“我说了，我不走。”她低着头，明显也知道这次自己不占理。
她低声道：“过年可以回去，有时间也能回去团聚，但是我不能马上调任，要过一段时间。”
时间仿佛格外漫长，过了很久，他才问：“过多久？”
“六到七个月。”
杨恒看她，“真的？”
“真的。”赵蕾目光坚定，“杨恒，你信我一回，这次我一定说话算数，六到七个月我就能调到帝都。”
杨恒没说话，起身去了卧室。
下班时，林厂长推着自行车往外走，周嫂子忙上前，“林厂长啊，小赵打算调任了，您也该找个会计了，这一个人干两份活，您年纪也不小了，该撑不住了！”
“调任？”林厂长皱眉，“你听谁说的啊？”
周嫂子见林厂长像是不知情的样子，便表明自己没说谎，“小赵明明说要跟杨恒一块去帝都的啊！她对着我和小园都说了啊！她没跟您说啊？”
林厂长微微皱眉，对周嫂子道：“这话你别跟别人透露，我回头去问问清楚。”
说罢就踩着自行车回家去了。
林厂长有事总爱跟林市长念叨，晚上做饭时，她又提起这事，一转头就见自家男人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一瞧见他这副模样，林厂长再也没什么不明白了，便埋怨他：“你啥时候想到的？都不跟我说。”
“一早就想到了。”林市长把案板上的白菜扔进锅里，开始翻炒，“当初杨恒的调令一下来，我就想着了。不过我回来那天，你把你们厂里明年的计划书给我看，我怕你难受，就没多说。”
林厂长把案板收了，叹息：“真是可惜……”
“我还跟小赵商量好了，明年我守着厂里，她带人建宿舍楼……”她话一停，拍手：“完了！今儿这话说的太不合时宜了，这不是，这不是让人为难嘛！”
“那不就如你的意了？”林市长一边往菜锅里倒酱油，一边说。
“如我什么意啊！”林厂长叹，“不行，这事我得去杨家一趟，跟小赵说一声……”
林市长见她这就要脱围裙，便道：“你先别去了，明天再去。这么晚了，人家都该吃饭了！”
林厂长看了眼外头的天，“胡说八道，哪里就到吃饭的点儿了，这还早着呢！”
“那也等明天。”他补充借口：“明天去，小赵和杨恒也能商量商量，你今天去像话吗？好像是小赵不想跟着你干了，自己透风就为让你别拦着人家似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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