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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三

    端来醒酒汤的云溪见屋里世子爷正抱着自家姑娘呢,就又默默退了出去。

    地龙烧得正暖,林修进屋后就脱了斗篷,可任映南仍旧在林修的身上闻到了夜间寒风残留下的清冷气息。

    自己身上却是没有的,因为刚刚回来的路上,林修一直就站在替她挡风的位置。

    她拥住林修,手落在林修的背后与肩头,没有开口追问什么。

    不是她不好奇,也不是她不在意,而是她不确定,这个问题能不能得到答案。

    若能,那自然是好的,若不能,平添生疏,这不是她想要的。

    所以,哪怕什么都不知道也没关系,只要如今的一切能维持现状,她就已经知足了。

    毕竟他们从一开始就只是合作的关系,那些事情不告诉她,也不会妨碍她打理侯府。

    第二天是大年初一,任映南发现自己和林歇一块,被叫去认了许多上门拜访的长辈。

    第三天大年初二,林安宁携丈夫萧瑾晚归宁,席间一切如常,任映南却发现林安宁看起来精神不太好,总是打呵欠。

    林安宁婚后失眠依旧,自然是瞒不过枕边人的,萧瑾晚对林安宁很是上心,寻了许多法子,居然真的就让林安宁的睡眠状态比原来好了许多。

    如今看着精神又差了,任映南当然会担心林安宁是不是又犯了老毛病。

    于是她便在没人的时候单独寻了林安宁,问她近来可还会睡不着。

    林安宁刷地一下红了脸,支支吾吾半响都没把话说明白,反倒是让任映南越发担忧了起来,怕她是在萧府受了欺负。

    见任映南误会,林安宁这才没办法,别别扭扭地说了实话,任映南也是这才知道,不是林安宁老毛病犯了,而是萧瑾晚近来太粘她,这才让她休息不好。

    任映南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羞得林安宁扭头就跑了。

    没过几天林安宁又回侯府,不知是怎么了,突然说要到屋顶上看看,还叫人搬了梯子过去,差点没把她吓着。

    大冷的天气,屋顶上风大不说,还都是积雪,摔了怎么办。

    她急忙过去,好说歹说才把人从梯子上劝下来。

    可等小祖宗不闹了,大祖宗又来了。

    任映南看着屋顶上朝她伸手,问她要不要一块上来的林修,简直不知道这对兄妹俩在抽什么风。

    任映南不肯上去,还说屋顶风大小心着凉。

    林修就说没事,他穿足了衣服。

    任映南又说屋顶有积雪担心别摔了。

    林修就说他上来之前已经叫人把雪给扫干净了。

    任映南难得发了火:“那我是不是还得夸夸你!”

    说完屋顶就安静了,任映南也不知道自己发哪门子的脾气,因而也觉得自己莫名其妙,转头就走了。

    只是才回到自己屋里坐下,林修就跟了进来,从背后抱着她,问是不是自己哪惹她生气了。

    可她怎么知道?

    她也觉得自己莫名其妙啊!

    林修才从屋顶上下来,一身寒气抱着她,让她打了个冷颤,还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林修赶忙放开她,换了衣服才来抱她。

    可等第二天,因筹备年节劳累许久的任映南还是病了,请来的大夫是寻医阁的,诊完脉后训了他们一顿,说都是怀了身子的人,大冷天的怎么也不知道小心点,还让孕妇如此操劳。

    任映南整个呆住,明明有听明白大夫的话,却又觉得自己没听明白。

    林修也不遑多让,这对夫妻做起事来一个赛一个的精明,此刻却都跟傻了似的。

    直到把大夫送走,两人才堪堪回神。

    林修把任映南抱到了自己腿上,任映南也很习惯地抱住了他,过了许久,任映南又打了个喷嚏,闷声闷气道:“怪你。”

    林修抱着人起身走到床边,先是把人放下用被子裹成茧,然后才“嗯”了一声,老实认错:“怪我。”

    在寻医阁大夫的治疗下,任映南很快就好了,可日常的生活并没有因为坏了孩子而有所改变,最多就是不再久坐看账,也经常会去外面走走,晒晒太阳,但要让她放下所有事情专心养胎她是做不到的,那样会让她变得焦虑。

    林修知道这点,也没有勉强她,只询问了大夫许多注意事项,并时常陪她,替她注意休息时间,若他没空便叫丫鬟看着,免得她把自己累着。

    年后没过多久,任映南发现林歇不见了。

    侯府里的气氛一下子就变了,她很奇怪为何无人去报官,却又不敢问,只听侯爷侯夫人的话,敲打了下人,让他们不敢把此事说出去。

    夜间回到屋里,林修见她谨小慎微的模样,突然笑道:“怎么又这样了?”

    任映南自怀孕以来,脾气多少有些不受控制,已经全然没有了最初来侯府时的处处小心,如今她又变回原样,林修表面上笑着,心里却是有些不大好受的。

    任映南摇了摇头,斟酌着开口:“林歇她……”

    想问什么,却不知道该怎么问,能不能问。

    她低下头,绞着自己的衣角,不再言语。

    林修看着这样的任映南,突然便拉起任映南的手,将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说道:“有些事,我一直都想说,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你想听吗?”

    任映南看向林修,点了点头:“嗯。”

    这一晚,任映南过往的所有疑惑都得到了解答。

    虽然这些事匪夷所思的程度远超她曾经所经历的,但这一切似乎都比不上林修亲口将事情告诉自己更来得意义重大。

    她因此听得很认真,很仔细,并在心里默默起誓,自己绝对不会将这个秘密向外透露分毫,绝不辜负林修此刻对自己的信任。

    而她也不仅是知道了关于那位侯府大姑娘林歇的过往,更从林修口中听到了他的内心剖白。

    他说林安宁其实很无辜,因为她本来什么都不记得了,最初见到林歇,她也因血脉天性,对林歇有着天然的好感,是他没给林安宁自己去接触林歇的机会,是他再三告诫,才让林安宁厌恶起了林歇。

    而他也曾在后来想过,为什么自己一次也不曾替林歇辩驳过?

    哪怕他亲眼看到了,可若他真的相信林歇,相信自己的妹妹,为何他从不曾去弄清事情的真相,而是放任自己心底对林歇的排斥蔓延滋长。

    最后他终于找到了答案——

    嫉妒。

    早在他还住在大伯家中时,那些下人为了折磨他和林安宁,不止一次在他们耳边说林歇和他们不同,他们在大伯家受苦,吃不饱穿不暖,可林歇却被收养的人细心照料着,每天都是锦衣玉食。

    不对等的待遇必然会导致心理上的落差。

    虽然他嘴上告诉林安宁,那些嬷嬷是故意在挑拨他们兄妹三人,可看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性格温柔内敛越发像个大家闺秀的林歇,再看看因为无人教养,言行举止都略显孩子气,该会的东西什么都不会的林安宁,他并非一点感觉都没有。

    也许就是如此,他才会如此快就接受了林歇的“背叛”。

    因为在很早之前,他就已经将林歇排除在他和林安宁之外了,只是他一直都不肯承认而已。

    直到最后现实狠狠给了他一巴掌,让他知道林歇才是他们兄妹三人中过得最惨,被迫成长最快的那个。

    林修的话语中没有丝毫对自己的修饰,没有为了让倾听者偏向自己,而把自己妆点得有多无辜无知,而是很残酷,很不留情地把自己的伤口撕扯开,将其中细节为任映南一一道来。

    她这才知道,原来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他也和林安宁一样,备受煎熬与折磨,却满是彷徨,不知该如何是好。

    话语中的内疚与痛苦让人近乎窒息,任映南好几次都想让他别说了,可她每次都强忍了下来,因为她知道,机会难得,不如就借此机会,让林修将自己伤口上的腐肉全部割除。

    倾诉后的第二天早上,任映南也把自己的秘密,自己那些不为人知的过往告诉了林修。

    讲得最艰难的一段大概就是她如何设计整垮了母亲的堂兄弟一家,毕竟这段显得她心机太过深沉,手腕太过狠毒。

    林修愣愣地听完,问任映南:“欺负你那人是谁?”

    任映南:“啊?”

    林修皱眉,重复,并精准道:“就是那个要纳你为妾,还说你是来侯府做妾那个。”

    任映南想了想,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已经不记得那个男人的名字了。

    林修:“记不起来就不用记了,反正你记得我就行。”

    任映南:“……”

    任映南问:“你这是……吃醋了?”

    林修:“嗯。”

    任映南好笑:“你倒是含蓄点啊。”

    “有什么好含蓄的。”

    林修拥住任映南,告诉她:“你以后,有我。”

    任映南含着笑,心里暖暖的:“嗯。”

    知道了北宁侯府众人的心结,任映南也就知道了对侯爷与林修而言,林歇的不告而别意味着什么。

    任映南想了想,去了与林歇有婚约的镇远侯府,第一次去问不出什么,她便多去几次,之后林修察觉了她的意图,便让她在家里待着,自己上门去镇远侯府问,连带着侯爷与侯夫人也成了镇远侯府的常客。

    磨了许久,他们终于从镇远侯府这里得到了林歇前往北境的消息,只是不知林歇走得是哪条路,无法派人去找,只能直接叫了人去北境,并送了信过去。

    找到林歇,知道林歇是去治眼睛之后,侯府的气氛比原先好了许多,但她想着光是这样还不行,便与林修说,让他不妨在林歇回来后,与林歇好好谈谈。

    因为任映南最清楚不过了,不是什么事情都能靠着血脉之情获得原谅,但若是想要正真了解靠近一个人,最好的办法并不是一味地讨好付出,而是沟通。

    林修听进去了,她最喜欢便是林修这点,林修会去听,去想,去思考她的话,尊重她,不敷衍她。

    他是真的把她放在心里了。

    时间一晃而过,她的肚子也越来越大,林修与侯夫人寻了不少的大夫稳婆,侯爷更是向陛下借了几位御医住到了侯府里备着。

    可此时距离她临盆,还有足足五个月。

    某天,宫里临时起了午朝,林修走前再三叮嘱,侯爷侯夫人更是叫了不少人来护着侯府周全,任映南察觉到什么,让林修安心。

    之后便听闻,废太子造反了,她没累着自己,努力让自己吃好喝好,可到了夜间,却怎么也睡不着。

    直到这一夜过去,一切尘埃落定,林修回来看了她一眼,确定她还好好的,便又去忙去了。

    林歇也回来了。

    治好了眼睛的林歇与平时有了很大的不同,只是后来任映南才知道,林歇的不同并非源自眼睛的康复,而是因为她的身份被彻底曝光,她自由了。

    那之后,有不少人来府上打听林歇,都被任映南四两拨千斤地给撵了,所有的宴席邀约,任映南也借口待产,统统回拒。

    外部,任映南隔绝掉了打探的视线。

    内部,林修听从任映南的建议,不再因为心存愧疚而逃避林歇,而是增多了与林歇的接触,连同侯爷侯夫人也不再是一味地逃避与讨好,而是真正开始去面对林歇,关心林歇。

    终于,林歇学会了不再不告而别,只是林修和侯爷给林歇准备的那几大车的行李,林歇真的有些接受不了。

    于是林修夜间又与任映南抱怨,说林歇只拿了些盘缠和衣服就跑了,别说行李,连伺候的下人都没带一个。

    这回任映南没再给他想办法,而是没心没肺地笑了许久,乐得眼泪都出来了。

    结果笑着笑着小腿便抽了筋,她哼哼两声,林修便心电感应一般,伸手去替她揉腿。

    那年秋天,她生下了一个男孩,取名林长安,所有人都新鲜得不行,侯爷侯夫人经常一回来就先来看小长安,林歇更是连出远门的次数都少了,成天都来和小长安玩,只是阖府上下宠着林歇的习惯已经成了风气,小长安稍稍长大后便也耳濡目染,学会了把自己最爱吃的奶酥分给林歇一半。

    林歇出嫁那天,为防小长安哭闹,他们还把小长安抱去前厅让林修带着,直到夜里小长安怎么也找不到林歇,他才知道林歇已经不在侯府。

    可怜的小长安哇地一下开始爆哭。

    林修捏了捏小长安肉肉的脸颊,骂了声:“出息。”

    小长安哭。

    林修没办法:“不哭了,爹爹明天就让你多吃几块奶酥。”

    小长安还是哭。

    林修开始挽袖子。

    床上的小长安一边哭一边往任映南那边爬。

    “哎呦。”

    任映南接住自己小炮弹似的儿子,说:“明天带你去看姑姑好不好?”

    小长安一开始没听明白,任映南说了几遍,他才吸着鼻子不哭了。

    晚上等小长安睡了,林修问任映南:“这才出嫁,娘家人就上门,会不会不太好?”

    任映南一脸无辜:“我说是带他去找姑姑,可没说是带他去找大姑姑还是小姑姑。”

    林修:“……”

    任映南:“且他也是喜欢和安宁一块玩的,等他玩够了反应过来,一天也就过去了,让他再闹一天,大后天阿歇便三朝回门,直接让她把这小子带走好了。”

    林修默默把人抱住。

    任映南:“怎么了?”

    林修:“刚刚还想着,原来只要闹了你便会哄,那我也闹一闹,现在看来还是不闹得好。”

    保不齐就被坑了。

    任映南却笑:“那不是,你闹了我必是要哄得。”

    林修:“还是不了。”

    任映南拉着人不放:“别啊,闹一闹嘛,我从来没见你闹过。”

    林修摇了摇头:“吵着孩子。”

    任映南掐他:“我可去你的吧,这话平时都是我说的。”

    ……

    夫妻两个压着声音在床上嬉闹斗嘴,渐渐的,斗嘴声就变成了别的。

    昏暗的烛火映照在窗户上,屋外夜色寂静,有虫鸣轻响,也有树影婆娑。

    这是平日里最寻常不过的夜晚,却也因其寻常平静而弥足珍贵。

    【番外任映南·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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